贺府时,一切风暴的中心人物,正揉着手腕站在会客厅门口,一脸晦暗地看着他。
“鞠指挥使这样神色匆匆,可有要事?”见鞠青一脸戾气,贺澜提眉一笑,似是在挑衅。
鞠青跟贺澜几乎没打过交道,毕竟一来他不屑于阉人为伍,二来,他只是个副手,很多事都轮不到他来做主,而手握主导权的薛思远已经站在阉党队伍了。
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交手,几乎是立刻,鞠青就感到一股森然的威严从上而下地压了下来,不容置喙。
“贺大人好大的面子!”虽气氛有些窒息,但鞠青仍不愿向贺澜低头,他咬了咬后牙,尽量放缓了语气,昂着头,丝毫不退缩,“贺大人在牢里有所不知,这两日鞠某府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碎了,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冤枉了忠良之臣啊!”
未等贺澜开口,鞠青又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,武将的气度也全然释放,二人身高相仿,这样近的距离,足够看清对手的面目。
贺澜的气定神闲,鞠青则带着愤慨和蔑视,目光短暂相接,似有剧烈的火花发出轻微的爆炸声响。
“贺公公,西晋吏律似乎没有嫌犯在判决前能被释放的条文吧?今日本官自然是按例来将你重新收押,请吧!”
“看来鞠大人的消息的确有些滞后。”贺澜没理会鞠青的咄咄逼人,只转身走到会客厅的上座上坐下,自顾自地斟茶,吩咐道:“来人,送客。”
“贺澜你涉嫌行刺圣上,此等谋逆罪名还想脱身?!纵使你拥护者众多,我鞠某偏生不齿与你为伍,今日我就偏要将你缉拿回去!我看谁敢阻拦!”
鞠青被贺澜的态度惹恼,又听见守在外头的人有兵器相接的声响,霎时间被点燃了怒火,从腰间抽出佩刀,直逼高座上之人。
“当啷!”可还未来得及靠近,就从左边屏风后杀出另一个人,鞠青定睛一看,竟是薛思远。
“鞠副指这是在作甚?”薛思远面色不善,挑开掉在地上的凶器,挡在贺澜身前。
“你!”没想到他会在此,鞠青顿住脚步,冷静下来,阴沉着脸问,“薛大人这是何意?”
“行刺陛下另有其人,此案疑点颇多,贺提督做为重要证人,自是不能放在地牢那种不安全的地方。此案本官自会亲自督察,看在你一心为陛下的份上,便算了,往后莫要再如此鲁莽!”挥了挥手,道,“你且去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刚要张嘴辩驳,又被从外面进来的人打断,鞠青转身一看,竟是自己带来的手下。
“副指,请吧!”几个人面色如常,似乎并没有对欺瞒鞠青的愧疚。
“你们!”
事到如今,鞠青才感受到什么叫孤立无援和束手无策,才理解了陛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局除掉贺澜。
这个人,实在是可怕到令人绝望。
静心殿里静悄悄的,浓厚的龙涎香也难以掩盖苦涩的药味儿。
面色惨白如纸的皇帝双眼紧闭地躺在龙榻,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。
惊秋跪坐在龙床侧,一脸忧惧。
忧的是本以为事无巨细安排妥当,却发现每一步都走在了从未设想过的地方;惧的是,若皇帝醒来发现自己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所做的局,被贺澜轻易逃脱,不知他又要如何惶然无措,和忍受怎样的淫亵蹂躏。
贺澜这样睚眦必报之人,定然是不会轻饶了皇帝的。
“惊秋……”
惊秋想的出神,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,他浑身震颤,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表情,一眼就对上了陛下那充满希冀的眼眸。
“朕、昏了多久?”谢欢鸾声色嘶哑,如皲裂许久的土地,急需甘霖的抚慰。但他无暇顾及,刚一从混沌中醒来,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些事情,好让自己空悬的心,有个着落。
“陛下!您醒了!”惊秋猛地起身,刻意回避了那灼灼的目光,伸着头对外间叫道:“太医!太医呢!陛下醒了!”
进来的却不是平时为谢欢鸾请脉的人,皇帝不解,皱眉问:“怎么不是徐太医?”
徐太医在他身边最久,也算是得他信任为数不多的一位。
那人立即跪在御前,像是要解释,惊秋却突然开口,似乎在遮掩什么。
“徐太医这几日家中有急事不当值,是奴才自作主张请了这位张太医的。”
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脸上逡巡,到底也没说什么,他“嗯”了一声,叫张太医平身了。
“陛下除了气血亏虚外,并无其他,待微臣开几副滋补的方子和食谱,每日再辅以参汤、鹿茸等,不出月余,便会康复如常……”
太医的话喋喋不休,谢欢鸾却无心聆听,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。惊秋紧锁的眉头,脸生的太医唯唯诺诺的身形,偌大的长春宫仍旧同往日般冷清。
难道……一个不祥的念头从心底萌生,贺澜入了死局,难道他真的会长出翅膀逃出生天不成?
啰嗦的太医退下,皇帝还是问出了那个让人难以面对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