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中的大礼堂有些年头了，胡桃木的椅子坐久了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
聚光灯打开，四个人走上台，在背板前落座。台下乌压压的学生坐得整齐，很多双年轻的眼睛望过来，全是憧憬与好奇。

主持人先暖场，说完几个关于食堂和体育老师的笑话，气氛变得很松弛。接着笑着宣布了讨论主题：学习或职业道路上最大的困难与挑战。

第一个发言的是顾昂。

“谈不上困难。”他说，“21年除夕的数据，是我值班报的。报完发现有一组参数跟理论模型预测值偏差很大。按照操作流程，我应该先上报，然后等着天亮了再找更资深的专家组共同分析。”

“那天情况紧急，我一个人在主控台前大概算了两个小时，直接做出了判断。”

“是操作链路计算错误。当时站上有几位领导都坚持认为是模型参数计算出了问题。我们为了这事开了很久的电话会议争执，”他笑了笑，“我那会儿年轻，脾气也倔。”

“幸好，最后也证实了我的判断是对的。”最后他说，“当然了，再难的事，在国家利益和安全前面都不算难。”

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。

主持人适时接过话头，将目光转向林舒窈：“感谢顾昂学长的精彩分享。那林总这边呢？作为国内最成功的社交软件创始人之一，相信你在创业中也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挑战吧？”

长发的女孩笑起来，语态轻快了很多。“我可没顾昂学长那么高的思想境界啊，我是最怕担责任的人了。”

“刚创业那会儿，第一版app在午夜十二点上线之后，后台服务器直接瘫掉，一分钟后在线人数就破十万了。技术员说机房硬盘要烧了。”

她比着手势，“这么大压力的情况下，用户们都追到官方平台账户骂我，说要人肉我。还好我是一个习惯保持神秘感的ceo。”

林舒窈说着，对观众可爱地眨了个k。

“后来我们咬着牙花了五六个钟头修复，又硬往服务器扩建成本上掏尽了老本儿。但幸亏当初没有删库跑路吧，”她笑了笑，“直到融到的钱，业务扩展，才算有点创业成功的实感。”

哄堂大笑。观众很喜欢一个“搞技术的女性”能把话题聊得如此接地气。

主持人很满意这种戏剧性效果，转向沉知周。

“那知周呢？从象牙塔走出来投入项目一线，遇到的最大不适应或者挑战又是什么？”

沉知周接过话题，微微垂眼。她回忆了一下：“我遇到的挑战是，如何接受失败成为一种常态。”

“我做的领域，基础科研，它的本质就是不断地试错。很多时候，你投入大量的时间和心血，搭建了一个模型，进行无数次模拟验证……最后可能只为了证明这条路走不通。或者成果距离你的最初设想，差着十万八千里。”

“以前我很怕这种徒劳无功。觉得人生应该像解题，逻辑清晰，付出必有回报。”她顿了一下，微微抬起头，扫过台下的面孔。

最后，她的视线落在了身边的男人脸上。一闪即逝。

“但后来发现，不是的。就像顾老师他们在航天领域一样，有时候，探路的价值并不比抵达终点小。知道哪里有沼泽，哪里是歧途，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贡献。”

台下有学生举着手机录像，镜头里的她温和又笃定。

“感谢知周独特的分享。”主持人眼神一转，径直朝向了右手最远的那个家伙。很英俊，一直没怎么说话。眉梢很锋利，是英气逼人的那种冷淡。

“那江总呢？”话筒递过去。

“与其说分享经验……”江寻笑了笑，“不如说，分享一个关于恒心的故事。”

“高三的时候，因为种种原因，我选择直接申请美国的大学。”

“前几年确实很难。非母语者，背景不够硬朗，科研课题也进展得不顺利。”

“波士顿的冬天特别冷，雪也很厚，夜里经常能听到地铁在轨道上慢悠悠经过的声音。很长的一段时间，我总会不由自主去想——”

“在世界的另外一头，有没有和我相似的另外一个人，在做一个和我很像的事情，面对一个很类似的、很难的问题……她会坚持下去吗？会放弃吗？”

“她会怎么做？是怎么样去做的？”

“我只能靠想象，很多时候，就是在一个难题面前破了头，觉得自己真是蠢钝如猪，马上就要放弃的时候……”

他说着不怎么愉快的经历，人却是笑着的。

“……只要想到，那另一个人也可能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，面对着另一个困难至极的项目，然后肯定会面无表情地算出一个完美解答，我就也没那么纠结了。因为我相信，答案一定存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