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眯着眼,转头和皇帝对视,冷笑道:“惊秋的性子,陛下若不得空,臣倒不介意替您管教管教。”
“公公……”皇帝上前握住贺澜的手,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,轻声道:“惊秋从小就跟着朕,是骄纵了些,公公多担待。”
转头就瞪着惊秋,训斥道:“惊秋,还不快给提督赔礼?!”
未等惊秋说话,被他压着的老者突然挣脱束缚,上前一步跪在谢欢鸾脚边,涕泪横流地哭嚎道:“陛下,陛下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!”
“你、你是何人?”谢欢鸾不识得,有些讶异,既自称草民,在朝堂并无官职,又是如何能闯进自己寝宫的?
“平民百姓已能如此随意出入朕的寝殿了?”顿时火从心底升腾,加之早朝的憋闷委屈,一股脑地化成了滔天大浪,当场就要发作。
惊秋剜了一眼贺澜,又上前把人拎起,解释道:“陛下,此人是状元郎牧晖歌的父亲,方才他形容无状,疯疯癫癫冲进来,奴才一时失责,未能拦住,冲撞了您,实在该死!”
听到这老者的身份,方才的气郁消散了一半,皇帝挥挥手,示意惊秋把人放了,又蹲在老人面前,尽量缓和了语气,问道:“可是牧卿出了什么事?”
他知牧晖歌出身商贾,入了士,是不该再与家里有所牵扯的。他父亲这样不顾儿子名节,更加不顾冒犯君主的罪名,冲到寝宫,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。
不祥的预感传遍了全身,谢欢鸾屏住呼吸,等待着那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。
贺澜站在皇帝身后,垂着眼角看去。瘦弱的身形,似风中蒲草,摇摇欲坠,却坚韧不拔。为了那点遥不可及的星光,便头也不回,纵使浑身是伤,纵使千万次的破碎和失望,也会重新站起来。
真是……像极了。
“皇上,皇上你可千万要为吾儿做主啊!”老者一把抱住面前的皇帝,抽噎了几声,惨声说道:“前几日,有商队路过晋中,说是吾儿委托送来的东西,草民不解,因晖歌入仕,我们早已没有联系,他突然托人带东西,多有蹊跷……”
说了几句他又泣不成声,皇帝心中了然,恐怕状元郎遭遇了不测,临终前托付重要的东西送到父亲身边。他心中哀恸,果然祸不单行,连自己放在外头最大的风筝,也被人剪断了线。
“送来的是一方木匣,草民、草民打开那匣子,里头、里头竟然是……”说不下去了,牧年舜伏在地上哭得几欲昏厥,被皇帝扶起,才勉强呼吸了几口,接着道:“是吾儿的头颅啊!他、他到死都、都还睁着眼,死不瞑目!死不瞑目啊!”
“陛下!”、“陛下!”贺澜和惊秋二人同时上前扶住了晕厥的皇帝,手脚冰冷,牙关紧咬,额头却还不停地向外冒着冷汗,应该是一口气提不上,背过去了。
“把人带下去!”贺澜冷声对惊秋吩咐,嫌弃地踢了一脚疯癫无状的牧年舜。
惊秋却不依,恶狠狠地回应道:“陛下醒了恐怕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,你心里难道没数?”
“哼,你当真以为有陛下的仰仗,本宫杀不了你?”强势地把人抱进怀里,贺澜起身,皇帝听不到,他更加口无遮拦,“惊秋,本宫再提醒你一次,若你还念及陛下与你的情谊,最好别再挑衅本宫,否则……”
说罢,不给惊秋反驳的机会,转身走进里屋。轻手轻脚把人放在龙榻,对看傻了眼的太医道:“陛下气急攻心,劳烦太医再给看看。”
“这、这……”太医也没想到,他写了两张方子的功夫,又出事了。
待静心殿里重归于安宁,贺澜坐在熟睡的皇帝床侧,目光深沉,不知在想什么。
长久的凝视,以至于皇帝醒来,他都没有反应,像是沉溺在足以让人窒息的深海中,似一具被剥夺了灵魂的浮殍。
“公公。”虚弱的声音将贺澜拉回现实,他回神发现皇帝正侧身掩面在衾被里,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圆眼,有些好奇地盯着他。
“陛下醒了,可有哪里不适?”贺澜一笑,脸颊有些僵硬。
“公公,你当初为何要选我?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谢欢鸾却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困惑,“明明,你若是自己想坐那龙椅,凭你的本事,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。”
“陛下说什么呢!”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贺澜一怔,只是短暂的错愕,便又恢复了,“臣受先皇赏识,才能够有今日的作为,陛下是先皇仅剩的血脉,皇位自然是您的,臣一介阉人,哪敢肖想龙位?”
“呵。”病态的眉眼一片死寂,像是焚尽了最后一块燃木,只剩下渐渐冷却的灰烬。
算了,左右已经坐上这皇位,再去追究这里头的真相,倒也没什么意义。
谢欢鸾从被底伸出仍旧冰冷的手,握住贺澜热络的腕,“公公,今后我听你的话,你不要再为难旁人了,可好?”
“臣何时为难旁人了?”贺澜回握,面儿上的笑容不减,见皇帝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,又更加大胆地把手探进被底,修长的指尖在泛着冷意的身躯